製皂--第五屆林榮三文學獎．小品文得獎作品

seeress(42)

在 2009/12/21 5:34 pm 發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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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大塊脂肪去皮切塊絞成肉末，小火滾一小時，等脂肪融出以後撈去肉渣，放涼後在冰箱擺一天，蒐集上層油脂裝瓶。原先看來污濁的脂肪現在呈現晶瑩的雪白色。與油炸法相比，水煮法能保有油脂原先的特性，也比較不會有腥味。這是一位皂友告訴我的。

未精緻油脂用我們在印度買的水晶玻璃瓶盛起來，日後要使用，稍微加熱就可以入皂做材料。

做皂後我一併迷戀上精油跟花草粉末，精油予氣味，花草賦顏色。我緩緩滴入4ml依蘭依蘭、4ml甜橙、2ml廣藿香，香甜的氣味可以回憶我們那些激情的夜晚，也一併掩蓋你由她那裡帶回來的、充滿侵略性的Chanel No.5；而顏色，紫花苜蓿葉粉是不二選擇，你曾說過我的肌膚在綠衣的映襯下顯得最白皙；原先竹碳粉也是不錯的選擇，入皂後拉線渲染出的黑灰色線條是我最愛的色調，但在瞥見當時你身旁那一抹Valentino的黑色小禮服之後，我從此就與黑色絕緣。

記得做第一鍋皂時，你親密環著我的腰，雙手交疊，用打蛋器攪拌，輪班攪到手痠以後，原先清透的皂液逐漸濃稠，兩人像孩子般高興得又叫又跳。之後浴室換了新的皂盤，大大小小堆疊起來都是我們愛的結晶。中間一度改用電動攪拌器增加速度跟產量，今天找出在櫃子裡封存已久的打蛋器，慢條斯理全手動攪拌。

融氫氧化鈉成鹼水，倒入已加溫的油中。椰子油橄欖油酪梨油無論何種油，與鹼水相遇時都是刺鼻的氣味。皂友們一致認為手攪皂是最佳的紓壓方法，漫長的攪拌過程、手部機械化的動作中，腦筋會逐漸放空。在你夜不歸營的晚上，我就打一鍋皂，熟練地倒鹼水加色粉放精油，一面攪拌一面冥想到恍神的境界，皂化後入模二十四小時後脫模切皂，攪拌消耗掉我過多的精力跟欲望，唯有這樣才能換得我一夜好眠。

算算在沒有你的夜晚一個晚上打一鍋皂，一鍋皂切十塊，儲藏室架上晾的皂已經將近一千塊，分送到親友避之唯恐不及，而你進去找衣服只是不耐地抱怨我把家裡搞得一團亂。而槁木死灰的我終於決定打最後一鍋皂然後收手。除了做皂以外其他事情我並沒有太大的創意，但這是我唯一想到可以抹去你全部存在痕跡的方法，食用，以及煉油。

董卓死後肚臍的油脂燃燒三天三夜，而在我半專業的煉油方式下，把你裝瓶了近3000g，這也算是對我這些年來精湛廚藝的回報跟嘉許。你的身體在我唇齒腸胃之間流轉，而油脂，當皂滑過我身體每一吋肌膚時，我會回味你對我曾有過的迷戀的撫摸，我們之間久違了的、從未有過的，如此親密的接觸。

【評審意見】

愛情之鑄造

◎陳芳明

製皂的程序，是提煉又提煉的過程，繁複、瑣碎、專注，一如愛情之鑄造。從庸俗脂肪的提煉，到精緻香皂的誕生，彷彿是兩人共同愛戀的昇華。這篇散文的重大轉折，在於故事中男人的移情別戀。香皂不再是愛的結晶，而是恨的象徵。恨的提煉，是製皂過程的重來一次，卻是以反面的形式出現。恨因此比愛還深，幾乎與繁複的製皂程序等長同寬。

【得獎感言】

玩手工皂以後，恨一個人不但可以說「我恨不得食你的肉寢你的皮」，尚且可以加上一句「沐你的油」。

感謝皂友們七嘴八舌經驗相傳，除了浴室用不完的皂，居然還鬼扯出一篇驚悚小品來。